如果你做化妆品出海,那么你一定听过 ColourPop。在很长一段时间里,它几乎等同于“彩妆界的 SHEIN”:上新极快、色彩丰富、价格友好,凭借规模与效率,快速占领年轻消费者。
也正因为如此,ColourPop 成为了无数后来者模仿的对象。结果并不意外——就像大多数试图复制 SHEIN 的品牌一样,这些“ColourPop 跟风者”几乎无一例外地消失在市场中。
然而在 2022 年,Flower Knows(花知晓)开始出海时,就注定不会成为其中之一。

那一年,它已经在国内做到年销售额约 4 亿元,已经机会有了自己明确的产品风格和人群画像。于是,它并没有试图再造一个“更好”的 ColourPop。
当大多数品牌专家仍然将特劳特的“定位理论”视为品牌建设的宝典时,Flower Knows 选择了一条完全不同的路径——
它没有试图去占领用户心智中的某一个位置,而是通过“文化许可”,重新定义了谁可以被这个品牌接纳。
特劳特的“定位”,究竟解决了什么问题?
在讨论 Flower Knows 之前,有必要先把特劳特的“定位”还原到它真正试图解决的问题上。
很多人误以为,定位是在讲“如何做出差异化产品”,但在特劳特的原始语境中,定位几乎与产品无关。
定位的核心判断只有一个:
市场已经极度拥挤,而用户的心智容量极其有限。
在这种前提下,竞争不再发生在货架上,而是发生在消费者大脑中。
特劳特提出了几个至今仍被频繁引用的概念:
- 心智阶梯
- 先入为主
- 品类第一
它们共同指向一个结论:
消费者不会记住所有品牌,只会记住极少数“被简化后的标签”。因此,定位理论本质上是一套认知压缩机制:
- 把复杂市场压缩成几个位置
- 把品牌压缩成一句话
- 把选择压缩成“第一个想到的那个”
在那个媒介稀缺、传播单向、选择有限的时代,这套方法极其有效。但需要注意的是,定位理论默认了三个很少被明说的前提:
- 品牌方的产品已经成熟,不需要过多的大升级或重建。
- 消费者是在一个同质化的比较池中做选择。
- 品牌成功取决于能否在既有心智结构中占据一个稳定位置。

只要这三个前提成立,定位就成立。
问题在于——
Flower Knows 所处的,并不是这样一个市场结构。
为什么 Flower Knows 无法套用特劳特的定位模式?
如果我们强行用定位理论去分析 Flower Knows,很快就会遇到一个尴尬的问题:
它到底“定位”在什么位置上?
- 是全球第一家洛丽塔风格彩妆?
- 是“巴洛克风彩妆”?
- 是“少女内心的浪漫彩妆”?
这些标签看似合理,但没有一个真正成立。因为它们都无法回答一个关键问题:
Flower Knows 在这个位置上的直接竞争者是谁?它是不是开创了行业第一?
现实情况是——
Flower Knows 几乎不参与“横向比较”。
1. 劳特的定位依赖外部竞争参照系,而 Flower Knows 取消了参照系
定位之所以成立,是因为消费者被假设为处在一个“可比较”的环境中。品牌必须回答的问题永远是相对的:我比谁更好、我替代谁、我在同类中排在什么位置。没有参照系,就没有定位。
在特劳特的框架中,消费者的行为路径是:
看到多个品牌 → 比较 → 选择其中一个。
但 Flower Knows 在出海过程中,刻意弱化甚至回避了这种比较逻辑。它很少主动参与关于“专业度”“性价比”“成分优势”的讨论,也不急于把自己放进某一个明确的彩妆子类中。相反,它把主要表达资源放在视觉系统、包装复杂度、系列主题和情绪氛围的持续营造上。这不仅是一种艺术审美偏好,更是一种策略选择:在消费者开始比较之前,先决定你是否愿意进入这个体系。一旦没有进入,就不存在横向比较,而当比较被取消,定位也就失去了运作的基础。
对大量用户而言,Flower Knows 并不是“彩妆选项之一”,而是一个需要先被情绪和审美接纳的世界。如果你不认同这个世界:包装再精致,产品再丰富,价格再友好,你也不会进入下一步比较。这意味着,Flower Knows 的竞争发生在比较之前,而定位理论假设竞争发生在比较之中。
还记得花西子吗?也曾经做过这些繁复设计的彩妆,但是双方在审美的底层逻辑上却选择了两条不同的道路。
2,Flower Knows 现在的稳定性来自文化共识,而不是位置锁定
定位理论要求品牌长期占据一个稳定的位置,否则就会造成认知混乱。但 Flower Knows 所呈现出的稳定性,并不依赖于“少女心”这样的心智标签,而是依赖于一种早已被历史反复验证过的审美共识。
如果把 Flower Knows 的视觉体系抽离出彩妆粉块,你会发现它并不是某种突兀的新风格,而是清晰地指向了欧洲艺术史中两个高度成熟的阶段——洛可可与巴洛克。繁复的装饰、对称与秩序中的奢华、对曲线与细节的迷恋、对浪漫与幻想情绪的放大,这些特征在十八世纪的绘画、建筑与工艺品中早已形成完整体系,并且在漫长的历史中反复被继承、复兴和再演绎。

正因为如此,这种审美从来不是“短暂流行”的产物,而是一种被反复验证过的艺术审美。它可以出现在宫廷家具、油画画框、首饰与香水瓶上,也同样可以自然地转移到彩妆包装盒上,而不会被视为审美越界。媒介在变,但审美共识并没有被颠覆。
这也解释了为什么 Flower Knows 的风格并不会因为系列增加而显得不稳定。用户所认同的,并不是大部分人所感受到的“少女感”,而是一整套更深层的审美立场。与其说他们喜欢的是“少女风格”,不如说他们正在回应一种对历史艺术趣味的当代表达——对装饰性、浪漫性与非功利美学的持续偏好。
当一个品牌的审美根基来自于这种跨越时代的艺术共识时,它的稳定性就不再依赖于市场中的位置锁定。它不需要反复提醒消费者“我是什么”,因为这套美学本身早已被理解、被接受、被证明有其存在的理由。Flower Knows 所做的,只是让这种艺术品味在当代消费语境中重新获得表达空间。
也正是在这一点上,定位理论失去了作用。它擅长解释如何在竞争中占据一个位置,却无法解释为什么某些艺术风格即使跨越数百年、不断更换载体,依然能够被一代又一代人持续选择。Flower Knows 的稳定性,正来自这种不依赖位置、却长期有效的艺术共识。
3. 定位的起点是产品,而 Flower Knows 却摸索了一年多
那么FlowerKnows 在设计这个产品的时候,就想到了哲学史上康德和亚里士多德的思想对立;就想到了艺术上那浓墨重彩的巴洛克风格吗?就想到产品包装就要往这个方向设计吗?
并不是,花知晓在2022的产品包装风格就是国内常见的小可爱风格,或者说低幼审美:小兔子,小熊,小爱心等等。这类产品或许在国内可以吸引到不少群体,毕竟中国人基数大,10%的人喜欢也能有1个亿的用户规模;但是这种低幼设计审美放在海外,在喜欢人数比例小,人口基数低的情况,用户规模根本无法支持品牌做大做强。

(源自于网站2022年截图)
于是在2023年整个产品包装设计发生明显的变化,国内低幼审美式的包装和模特妆容已经不在;取而代之的是跟具备洛可可风格的包装设计;更贴近海外妆容风格的外模。

(flowerknows 2023年网站截图)
特劳特的定位理论,他说的很明确,以产品为起点,所以他的理论是基于一套成熟的产品体系;产品已经不需要有太多改善甚至重建。但是出海的品牌,尤其是这些时尚产品,在面对陌生的市场和用户时,本身就存在一段市场测试和验证的过程。所以想让这些品牌在一开始摆正自己的位置,构建清晰的用户画像,基本是一件很难成功的事情,大部分时候都需要经历一段时间的探索和试错。
毕竟特劳最关注的是心智,而产品是他理论的大前提。
4,特劳特关心心智位置,而 Flower Knows 建立的是审美合法性
在定位理论中,品牌成功的标志是:当某个需求被唤起时,你是否是第一个被想起的名字。这是一种“需求—品牌”的短路径。
但 Flower Knows 的用户路径并不是从需求出发,而是从审美与情绪出发。用户首先面对的问题并非“我需要一款什么样的彩妆”,而是“这种审美是否被认可”。在这里,真正起作用的不是记忆,而是合法性。
当一个品牌愿意为这种风格设计生产彩妆时,这就让喜欢这种风格的用户意识到:“他们不是一个人”。而Flower Knows 所做的就是让一套长期处于边缘的审美,在商业环境中获得正当性。甜美、浪漫、幻想、洛可可、少女感,这些表达在主流欧美妆容偏好文化中常常被视为不成熟、不理性,甚至不够高级。Flower Knows 并没有试图为它们辩护,而是直接赋予其存在许可。一旦这种许可成立,选择这个品牌本身就不再需要额外理由。
什么是“文化许可”?
Flower Knows 真正建立的不是定位,而是边界。在讨论 Flower Knows 的品牌魔力时,我们必须跳出传统的“定位”思维框架。与其说它在“卖包装盒的彩妆”这个品类心智中占据了某个位置,不如说它在用户的审美世界里划定了一片空间。这片空间,就是我定义的“文化许可”。

文化许可的核心作用,并不是告诉你该喜欢什么,而是让用户知道他们的喜好“被允许”。它明确地向用户发出信号:在这里,你可以尽情拥抱甜美、浪漫、幻想和过度装饰。你可以享受少女感的色彩、洛可可式的繁复纹理、洛丽塔式的甜美和复古,而不必觉得自己格格不入。
同时,文化许可也在无声地划清界限:非理性,非成分主义,这更像是对康德和浪漫主义的宣言:“情感、想象、个人经验比理性更真实”。这又何尝不是对亚里士多德式理性思维的一次挑战?
文化许可 ≠ 品牌态度。品牌态度是品牌对外宣示的立场和价值观,而文化许可则是一种“身份发放机制”:我允许你成为谁。Flower Knows 的成功,正是通过这种机制,让用户的审美行为变成了一种秘密的身份表达。你不是在选择一支唇膏,而是在认同一种可以自由幻想、可以被宠爱、可以浪漫的生活方式,而且还不会让所有人知道。毕竟能进入女生房间的,一定是最了解她的,或者她希望别人所了解的。
所以,flowerknows的成功,无论是国内还是海外,在我看来不是对特劳特定位理论的实践典范;而是找到了在艺术史上一种被反复验证过的艺术审美。并将这种审美应用到了彩妆这个产品上,以“文化许可型”的方式吸引到同样喜欢这类艺术的人。接着,倾注了所有的资源,不断强化他们的审美,他们的风格。在彩妆这个领域,他们提供了一个被允许的身份,种参与某种文化氛围的许可
换句话说,品牌从信息提供者变成了身份的共创者。当用户打开 FlowerKnows 的彩妆盒时,他们不仅获得了物理产品,更获得了心理许可:你可以是你想成为的甜美或复古幻想者。品牌不再只是传递价值,而是在文化上为用户开了一扇窗。
所以从文化发展的角度上,我看到的是另一种品牌思维:时尚品牌的战略不再只是争夺有限的心智空间,而是通过划定文化边界和发放身份许可,从而塑造更加感性的消费体验。







